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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一位姓的書生,三十歲了還是個只能在地方官學中修習的秀才,急於更上層樓卻不如意的某因此得了顛狂之疾(躁鬱症?),遇到人就破口大罵,搞得沒有人願意與他相交往來。

 

有一次,某去外地走訪親戚,回程時迷了路,遇到一位盲老頭坐在山腳下,兩手環抱胸前,將手杖靠在肩頭上,神情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樣。某態度隨便的向盲老頭問路,盲老頭揮動手杖比劃著說:

 

「往南走。」

 

某就朝南走了三、四里路,只見面前是一片茂密而蒼翠的竹林,還有一條溪水傳出琤琮的流水聲,某訝異的發覺這並非自己來時的路,而此時日已偏西、天色逐漸昏暗,某因此頗為徬惶困惑。

 

遠遠的見到有三、四個少女在竹林間嬉戲,個個眉清目秀,都是言語無法形容的小美人。她們摘取竹葉扭結成小船後投入溪水中,看著竹葉船隨波逐流而一起叉手(雙手手指相交)傻笑著。某就上前說明自己迷路了,希望她們能指明路徑,當中一名女子收斂了笑容,斜眼看了看某,說:

 

「客人你想做什麼呀!我們正玩得高興,哪能放著玩具不玩而與你說話呢?」

 

某心中對這些少女頗有好感,便藉故問路,拖延磨蹭著就是不肯離去。另一名女子對其他人說:

 

「回去吧!回去吧!不想聽他嘮叨個不停。」

 

就相互手拉著手穿過竹林而去。

 

某見狀就尾隨著,走了數十步,見到一個小村落。那些女孩子進入一座用白色的木板搭建的房屋,進門前轉過身子見到某還跟著,便相互嘻笑耳語,然後閃身進屋突然關上了門。某直接上前敲門,而且很不客氣敲得很大力。過了很久,有一名婦人出來應門,問:

 

「哪裡來的渾小子如此敲門,想砸碎我家的門嗎?」

 

某對婦人說想要借宿一晚。婦人說:

 

「家中還有主人,我不能隨便答應。主人就在堂屋中,請你自己去見他。」

 

說完就轉身回屋裡去了。

 

某走進堂屋,見屋內粉刷過的素色牆壁以及糊好的素色窗紙,讓人覺得高雅潔淨。一名老人抱著手杖孤單無聊的坐在當中,應該就是婦人口中所稱的主人,某就著燈光映照仔細看了看,原來就是之前遇到那名指路的盲老頭。某覺得奇怪而詢問他,問了三次盲老頭都不回答。某的癲狂症又犯了,指著盲老頭怒罵著:

 

「你這個瞎子亂指路害我迷了路,為何你又出現在此裝做一臉沒事人的樣子?」

 

盲老頭說:

 

「我是瞎子嗎?迷路的人才是真瞎吧!你的眼睛好好的長在你臉上,為何還要問我?」

 

某一時無話可說,只能生氣地轉身走了出去。此時一彎弦月被雲遮蔽、點點繁星同樣隱沒雲中而消失了光芒,低頭已經看不清道路所在,稍稍抬腳邁步動輒就被絆倒摔跤。無奈之下某只能馬上回頭,但那房子的大門已經關妥並閂上了。

 

----- 待續 -----

 

改編自 《耳食錄

 

原文:

 

《耳食錄》.二編.卷一.劉生

劉生,三十游庠序,遂得狂疾。逢人輒謾罵,人無有伍之者。

偶訪遠親,歸迷失道,遇瞽叟坐山下,交手而倚杖於肩,意甚得也。劉漫叩之,叟揮其杖曰:

「南。」

劉乃南行三四里,幽篁蒼翠,溪水埩淙鳴,訝非故道。於時日既曛矣,頗惶惑,遙見三四丫頭女子戲竹林間,眉目竟秀,不可描畫。取竹葉扭結作舟,投溪水中,共叉手憨笑。劉以失道告,一女子斂笑睨視曰:

「客何為者!閨中人豈孤竹馬哉?」

劉心好之,故故請指迷,遷延不去。一女子謂眾曰:

「歸耳歸耳,莫聽煩絮。」

遂相攜穿竹林中去。

劉尾之,數十武,見小村落。眾女子入一白板屋,返身見劉,相與嬉笑耳語,扉遽闔。劉徑叩之,意甚肆。良久,有嫗出應,問:

「伺處惡郎子撾門欲碎?」

劉答以求宿。嫗曰:

「家有主翁,請自見之。」

言已自去。

劉登其堂,粉壁紙窗,甚雅潔。一老人擁杖枯坐,燈影中就視,即向所遇瞽叟也。怪而問之,三問而不答。劉怒罵曰:

「瞽奴給我失道,何得復爾?」

叟曰:

「我奚瞽哉?迷道者真瞽耳!爾目誠在,且何為問我?」

劉語塞,忿然徑出。

時月弦雲翳,萬星隱曜,俯不見地,舉步輒絆躓。遽返,則門己扃矣。

……